07

男人沒有反應，只是微微轉過頭，目光從我身上掠過，我知道應該轉身就逃，但看到他對我招手，腳卻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，原本燃起的希望再次變成絕望。

“很好。”男人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，聽不出意圖。

我停在327身後一米的地方，他回頭看了我一眼，表情覆雜得我完全讀不懂，背叛和欺騙是常有的事，我一直都這麽認為。

“上將閣下，您答應過會放我走的。”327低著頭跪在男人面前，小心翼翼地說。

“是的，我說過會還你自由！”男人說著突然蹲下去，平視著327，接著說道：“你認為自由是指什麽？”

327驚恐地連連後退，不敢相信地瞪著男人，看著眼前的兩人我不由揚起嘴角輕笑一聲，這樣的結果是多麽的可笑，我不是在嘲笑327，換作其他人我也會這麽做，只是十三營的軍官如此低劣的手段實在令人發笑。

男人突然擡起頭看著我，不以為然地說：“既然覺得這麽無趣，那麽我再給你們一個機會！”

男人說著站起來，戲謔地看著我，然後露出一抹詭異的笑，轉身往後走去，順著他看過去我才發現原來那裏有一個十米見方的坑，坑裏堆滿了森森白骨，不知葬身其中的人有多少。

“你們只能有一個可以離開！誰能從這坑裏爬出來我就放他離開！”男人繼續不以為然地說。

我和327對望一眼，朝著那個坑走近，坑並不算深，白骨距地面不到兩米的距離，細看會發現有許多像蜈蚣一樣的蟲子在白骨間爬動，數量驚人。

站在坑邊，男人離我們只有一步的距離，此時他正帶著興致看著坑裏的白骨，我轉眼看著327，交換眼神，下一秒我們同時朝男人撞過去，即使機會渺茫總比再被他低劣的欺騙戲耍一次要好。

但是我們還未碰到男人的身體就聽到兩聲合並在一起的槍響，然後感覺小腿被刺穿，失去重心，晃了幾下跌進了坑裏。

還沒來得及去打量上面男人的表情，我就感覺到無數的蟲子在身上爬動，顧不上被摔出的疼痛，我連忙爬起來拍掉身上的蟲子，但蟲子接二連三的往我身上爬，而它們的重點全集中在我小腿受傷流血的地方，頓時明白過來這蟲子是嗜血的。

我看向旁邊的327，顯然比我慘得多，除了腿上的傷口還有肩上被獵犬咬出的傷，此時肩頭已經被蟲子爬滿黑壓壓的一片，他怎麽也清理不幹凈。

我看不過眼，過去想要幫他，將他扶起來好不容易才站穩，清理著他肩上的蟲子。

“我們……”

只說出了兩個字就感覺到腹上一痛，我低頭看到327手中竟然握著一把匕首，上面沾滿鮮血，而我下意識捂著腹部的手下一片粘稠，血腥味浸入鼻腔。

“救救我！”327手中的匕首掉落到白骨上，四周的蟲子頓時圍過去，他紅著眼驚恐地盯著我說：“救救我！因為你是黑蓮，你不會死！”

我微微張了張嘴，卻發不出聲音，327捏準了要害，我看到他眼中掉下兩滴眼淚，然後輕輕推了我一把，我便毫無抵抗力的往後倒下去，那一刻我終於回想起來，327那張白皙的臉像極了一個人，我不記得那個人是誰，只是他哭著不斷求我救他的樣子在腦中越來越清晰。

我身體的感覺越來越麻木，感覺無數蟲子不斷往我的傷口裏鉆，但我卻感覺不到疼痛，只是覺得細小的腳步不停在我的體內體外爬動，引起了陣陣酥麻的感覺，最後慢慢失去了意識。

「這一次，我真的會死嗎？」

這是我最後的意識，再次清醒過來是被一陣煩躁的鈴聲吵醒的，我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兩層的鐵架單人床上，身體完好沒有受傷。

我從床上坐起來，周圍全是悉悉索索的聲音，放眼看去碩大的房間密密麻麻排滿了兩層鐵床，至少有一百張之多，此時基本都已經起床準備好出門，但奇怪的是這麽多人卻沒有任何人說話，連竊竊私語也沒有。

我隨手拉住一個從我邊上走過的人問：“這是什麽地方？”

他惡眼瞪了我一下沒有說話，直接揮開我的手走了。

我肯定我還留在十三營的範圍內，於是跟著其他人一起往外走。到了外面是一個寬敞的廣場，在陰霾的天空下站了前前後後二十多排，而我身後是間臨時的覆合板房，看起來經不住風吹雨打。

跟著身邊的人，我站到了隊伍的最後面，四周二十多名穿著軍服背著槍的男人筆挺的站著，最前面有位軍官敞開嗓門在訓話，但我根本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麽。大概過了十分鐘左右，在旁邊那些背槍男人的喝斥下我們被分散，去了不同的地區。

到了目的地，看到遍地的狼籍，鼻息全是腐爛的惡臭，我終於明白了我們要做的工作，就是清理虐殺後的殘骸，每個人甚至只發了一雙橡膠手套，沒有任何防護措施，而穿梭在一片腐屍血肉中足以令人暈厥。

當然如果你倒下沒有任何人會責備你，只是會被當作屍體一並被清理。

如此過了一半天下來，我覺得我是從地獄中來回了一圈，卻意外的令我覺得充實，至少我能保證短時間內我可以自己決定我能活著，可以不用時刻擔心下一秒死亡就會降臨。

重新回到了之前出發的廣場，我看到竟然擺著幾桶食物，可以想象並不是什麽美味佳肴，但卻足夠奢侈，在逃亡中一塊幹掉的面包就能讓人打破頭，我從不敢想象在十三營能夠見到像樣的食物。

我跟著長長的隊伍排在後面，感覺心跳狂烈起來，甚至開始認為這是一種可以活下去的方式。就這樣活著，不用再逃竄，有床睡，有飯吃，活著不就是這樣嗎？

突然感覺到背後有人推了我一把，我才反應過來輪到我了，撿起地上的一個小鋼盆遞過去，於是一個並不算白的饅頭和只剩下湯的稀粥盛進來，甚至還有幾顆像是泡過頭的鹹菜，頓時我感動得想哭，我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看到過這樣有誘惑力的食物了。

“哭什麽！不吃就滾！”

被面前打飯的男人吼了一句，我才發現眼淚真的流了出來，我低著頭不好意思地連忙逃到邊上，小心地吃完我記憶中最美好的一餐，甚至連粘在鋼盆的湯汁都舔得很幹凈，當我舉著澄亮如新的小鋼盆，映在盆底是我無比滿足的臉，嘴角還有一絲沒有落下的笑意。

突然之間，像是被閃電擊中一般，我瞪著映在盆底的那張臉，我甚至忘記了自己的模樣，我無法確信裏面的人真的是我，但那張臉卻如此熟悉。

327握著匕首的表情，他說著救救我的模樣，對我來說不過是半天之前的事，我全都記憶如新，而這張臉此刻卻出現在我眼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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